苏风吟心中一慌, 没料到宋瑾墨会作出此举。
她试着收回自己的手,却惹来宋瑾墨束缚得更紧,她故作镇定, 问道:“客官, 你这是何意?”
一直躲在门口偷看的杏儿,见此形景,拎起放在墙角的笤帚就冲了过来,直指宋瑾墨:“放开苏掌柜。”
苏风吟与杏儿相识数月,自知晓杏儿胆子小, 起先遇见那长相稍粗狂一些的客人,就会吓得眼泪直流。现在虽不至于被吓哭,但胆儿也大不到哪儿去,犹如此刻, 看似盛气凌人,那拿着笤帚不住抖动的手,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害怕,威慑力也去了大半。
即便如此,她的心还是一暖。只一百多个日头,在她有危险时, 杏儿尚且能克服心中恐惧,义无反顾站出来护着她;她与他相伴上千个日头,他却只会强加她不愿之事给她, 甚至将她的尊严碾碎在脚下,让她毫无颜面。
宋瑾墨连一个正眼都没给杏儿,冷声呵斥道:“滚。”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
杏儿被唬怔在了原地, 眸中也泛起了泪花。
苏风吟抬手轻拍了下杏儿的肩膀,安抚道:“我无事, 不是今日跟红华约好去顽?你若再耽搁,可就错过约好的时辰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她嘴角噙笑,想借此告诉杏儿,不用担心她。
若宋瑾墨真要对她做什么,只怕谁也阻止不了。
见杏儿三步两回首离去,她方才收回视线。
见此,宋瑾墨的妒意愈甚,她对谁都温情软语,独独对他冷眼冷情。
王嬷嬷那个老奴说的果然是鬼话,若她真对他有意,岂会这般对他?
他咬牙切齿道:“苏风吟,你好得很。”
从决定装作不识起,苏风吟就没打算与他相认,此番听见这话,也只是默然一笑:“想来客官对那位姓苏的故人恨得紧,何不一刀杀了,还畅快些。”
她在试探,想知道宋瑾墨到底抱着什么心思,这般苦心寻她。
宋瑾墨攥着她的手一僵,她是何意,又以死相逼?
怒意疯狂在他心中滋生,眸中寒光四射,却在与她四目相对时,瞬时被扼住。
她若真要以死相逼,他能怎么办,看着她再度“死”在自己跟前?
他忘不了那日看到那具焦尸时,是何种心情。天地坍塌,万念俱灰,想让所有人跟她一起陪葬。
若非不是还想为她报仇,他会毫不犹豫跟随她一起去了。
这样还能追上她去黄泉路上的脚步,也能如愿在下一世继续与她纠缠。
再亲眼看着“她”死在自己怀里?不,他不想。
他紧箍她的手,用又狠又冷的声音砸向她:“你杀了我吧。”
这样也好过,与她对面而立,她却装作不相识。
苏风吟的心狠狠颤动了下,他是疯了吗?竟说出这种话。
刺杀皇帝可是灭诛九族的大罪,况且她也下不去那个手。
她别过头,再度用力,欲抽回自己的手。
原以为又是徒劳,不想她这次竟顺当将自己的手拿回来了。
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,拉远自己与他的距离:“客官这还未吃酒,倒先说起醉话来了,不妨早些回住处歇息,今日的酒菜钱,我也给客官都免了,如何?”
她现在只想早些送走他,让他别在这儿说那些个胡言乱语。
“我要住你这儿。”宋瑾墨直言道。
饶是知道眼前的jsg人,心比石坚,他还是想离她近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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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实在抱歉,小店只是个酒肆,不是那客栈。”苏风吟直接转身,迈开了腿,“我还有事,不能再陪客官说话,客官还请自便。”
送不走他,她只能自行离去。
她本欲上楼,思及他可能会跟上来,便又打消了念头,朝院外而去。
在厨房炒菜的吴奎,一直都留心着堂内的动向。苏掌柜是他们父女的恩人,若外面那男子欲对苏掌柜不轨,他就是拼上这条老命,也要护苏掌柜周全。
现下见苏掌柜已离去,他才端着炒好的菜,朝堂内走去:“菜好喽,”他小心放在桌上,“客官请慢用。”说话间,他已在退步。
宋瑾墨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,放在桌上:“跟我说说她,这金子就是你的。”
吴奎盯着桌上的金子吞咽了下,他这辈子都还没见过金子哩。
他不由搓了搓手:“客官,我不要你的金子,”他竖起了一根手指,“我就摸一下,摸完后立马还你,你看行不行?”
他曾对他那早去的娘们说过,他不止要挣银子给她,还要挣金子给她。只恨他自己没用,不仅没挣到银子,家里的田地也没守住,还连累闺女跟着他一起跋山涉水,脚都走秃噜了皮才到了这柳城。原以为家里远房的二叔知道他们父女的遭遇,会施舍他个差事做。
哪曾想,他连面都没见到,只得了一粒碎银。乡下是回不去了,他就打算自己谋个事做,不求挣多少银子,他们父女能填饱肚子就行了。接连寻了几日,都没寻到,还是那个卖面的老头悄悄告诉他,城里的活儿都被牙人包揽了,想让牙人办事,就得塞银子。
他本想着拿仅剩不多的铜板去寻牙人行个方便,还没去呢,铜板就被偷了,这可是他们父女俩糊口的铜板。他恨,恨老天爷这么对他,更恨自己无用,不仅无法给闺女一个安稳的落脚处,还要连累闺女跟自己挨饿。
当时他已经站在外面的桥头上,想一了百了跳下去。是苏掌柜叫住了他,听了他的哭诉后,愿意给他们父女一个活计,还收留他们父女到今日。
在他心里,苏掌柜就是他的再生父母,若不是苏掌柜,他只怕早就成了那河里的水鬼。他没读过书,也不懂那些大道理,他只知道,做人不能忘恩负义,他不能因为一锭金子,就出卖他的恩人。
宋瑾墨嗤笑了声:“只要你跟我说她在这边的事,它就是你的。”
吴奎连忙摇头:“那金子我不看了。”语罢,他就回身往厨房的方向而去。
“一千两,你说了,我就给你。”宋瑾墨没了耐性,他迫切想知道她开酒肆的日子,更想知道,这样的日子到底有什么好,值得她处心积虑,不远数百里,也要到这儿。
“苏掌柜是我的恩人,别说你给我一千两,就是给我一万、万两,我也不能答应你。”吴奎急了眼,“别以为我没看出来,苏掌柜不喜你,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。”
“若我说,我是她夫君呢?”宋瑾墨这次拿正眼看了吴奎一眼,不为其他,只为吴奎对苏风吟的忠心。
吴奎呆了一回,咽着喉后退了几步:“你别诓我,你们哪儿看着亲了?分明是仇。”
宋瑾墨怒拍了下桌:“滚。”
他用得着一个厨子来提醒他?
吴奎缩了缩脑袋,嘴里碎念道:“这性子,难怪苏掌柜不——”
“我看你那舌头,是没别的用处了。”宋瑾墨阴沉沉道。
果真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,一个个的,惯会气人。
吴奎赶忙抬手捂着自己的嘴,跑着回至厨房。
夕照时分,去茶楼听了两个时辰书的苏风吟,缓缓回至酒肆。
她四处打量了番,没瞧见宋瑾墨人,不免松了口气。
桌上,吴奎扭头看着她,欲言又止。
苏风吟知晓吴奎心中有疑问,只是宋瑾墨的身份太过尊贵,她与宋瑾墨的关系也非一句话能说清,索性就装作没瞧见,吃了几口饭,就起身上了楼。
她喜欢坐在窗前,看河面的波光粼粼,也喜不时掠过的风,拂过脸颊的舒服感。
她跟往日般,推开棂窗,用叉竿撑着,再落座在椅子上。又为自己沏了杯茶,边品着茶的芳香,边看向河面。
倏然,她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。
抬眸间,她就扫到立在对面廊道上的宋瑾墨。
远望过去,宋瑾墨背手而立,那秀色夺人的面容比先前消瘦了些,眉宇间也有一抹化散不开的忧愁,让人忍不住想为其抚平。
她及时遏制住自己的想法,起身取下叉竿,将棂窗关好,背靠在窗上,不再看他。
对面廊道上的宋瑾墨,自将她的反应都纳入了眼里。他思绪翻涌,到底要怎样,她才愿与他相认,跟他回宫?
打听到消息的张德,喘吁吁来至他身旁,禀报道:“陛下,都查清了,今日出现在娘娘酒肆的青年叫林轩,家里与京都的林家有那么些关系,素日喜游山玩水,美酒佳人。”
他昨儿闹了一天肚子,知晓陛下见娘娘心切,没敢拖陛下后腿,紧赶慢赶下,还是比陛下晚了一个时辰。
他们是从苏州赶来的,原由则是陛下想念娘娘得紧,唯恐那苏家使诈,将娘娘藏起来,遂亲自走了一遭。确认苏家没***,他们又日夜兼程,踏上回返京都的路。
行至第三个驿站,偶然听闻一个镖师跟其过往的商人,吹嘘说苏州有个小酒肆,卖的那果酒与花酒,整个苏州独一份,喝了一回就念念不忘。
巧就巧在,苏贵妃恰好就会酿这两种酒,陛下许是想到这一遭,就吩咐他去询问那镖师,可有从那酒肆买来的酒。虽没能如愿买到那花酒与果酒,他却从镖师的嘴里打听到,那酒肆的老板是个女子,长得跟天仙儿样,那声声吴侬软语,听一遍身体就酥了。
后半句他没敢对陛下说,凭前面那番话,陛下就决定调头来苏州。
谢天谢地,这次总算没竹篮打水,终被陛下找到了娘娘。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
“敲打敲打林家,若不识趣,就按老规矩办。”宋瑾墨吩咐道,别以为他没瞧出来,那个叫林轩的,跟那个谢鸣一般,都对苏风吟生出了不该生的心思。
也就苏风吟那榆木脑袋,没察觉出那两个贼子的狼心。
思及此,他心里多了个猜测,苏风吟既没察觉出那两个贼子的心思,那他的……
张德连忙应是,所谓老规矩,就是翻找出一些罪证,顺当的话,还能把那家抄了,充实了国库。
张德才退下,楼下一婆子的话便传入宋瑾墨的耳中。
“你只管交给我,我明儿去寻你的娘子说道说道,准给你劝回来。俗话说得好,两口子无隔夜仇,哪有绊个嘴,就往娘家回的理儿,也就是你总纵着她,才给她助长了气性儿。”
“也不能这么说,我娘子初嫁给我那会儿,吃了不少苦,好不容易这两年的日子才好些了,我自想什么都依着她,好让她不后悔嫁予了我。”
宋瑾墨想再听,原在楼下的两人已走远。
那婆子真有那么大的本事,能劝那怄气的人回心转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