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前，我卖身葬爹娘，王婆子用卖豆腐的银钱买下我。

她拿银子让我去买棺材安葬父母，又将我的户籍迁入她家。

将爹娘都安葬好后，我背着为数不多的行囊去了王婆子家。

王婆子很凶，说她家不养闲人。

「我买下你，你就是我家的人，得帮忙做事。

「明日早起，我教你磨豆腐。

「白日里，跟着二郎认字，女子也得认字，才不会被人蒙骗。」

刚五岁的我点头如捣蒜。

王婆子将我安排在她屋旁的耳房里睡。

耳房很小，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小床。

夜晚，我的泪浸湿了枕头。

第二日鸡鸣时，王婆子唤我起床跟她磨豆腐。

她见我双眼浮肿，没好气道：

「大早上的，要死要活地给谁看？」

「没个本事，就只能被人买卖，人啊，得有个技艺傍身才饿不死。」

「你再苦也没我命苦，自小没爹娘，好容易嫁人，结果老三刚出生，当家的就死了。」

「你还有我，还有王家。」

我头垂得老低了，不敢顶嘴。

王婆子数落完后，就开始教我做豆腐。

白日里，她和王大郎挑着担子去卖豆腐，我则在家收拾。

晚饭前，王二郎下学，他教我识字。

这一学，就学了十年。

我十五岁那年，每日挑豆腐担子去县里卖的王大郎不知从哪听到消息，说是北边要打仗了。

他将豆腐担子放下就冲去王婆子屋里。

「娘，我要去参军。」

王婆子没答应。

王大郎去意已决，不吃不喝也不去卖豆腐，只为让王婆子同意。

当娘的哪里磨得过亲儿子，王婆子最终同意了。

「参军可以，但你得留后。」

王大郎嘴张得很大：

「娘，您说笑呢，我走，让别人在我家守活寡？」

王婆子瞪他一眼：

「你既然知晓，就不该去参军，好好地在家卖豆腐。

「之前你不是说喜欢私塾先生家的千金，我有些存银，若你有意，我请媒人去提亲。

「只要人答应嫁给你，我可以用所有存银做聘礼。」

王大郎直截了当地拒绝：

「娘，我不能让她来我家守活寡。

「再说，银子全拿给我娶妻，二弟读书怎么办？」

王婆子冷着脸说：

「既舍不得她，你另寻一个。

「不娶妻，别想参军。」

王大郎回了自己屋就没再出来。

等王婆子和王三郎去卖豆腐时，王大郎来寻我。

「瑜珠，你可愿嫁给我？」

「为何是我？」

我问出了最想问的。

王大郎没隐瞒我，说了实话。

「娘卖豆腐能有多少银钱？若全部拿出给我娶媳妇，我心中有愧。」

「漫天是我心上人，我不愿她守活寡。」

「娘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，看不得闲人，漫天自小娇养长大，我若娶她回家，娘会嫌弃的。」

「娶你就不同了，你在我家长大，知根知底，既不用聘礼，也不用操心婆媳关系。」

「再说，家里的银钱还得留着给二弟读书用呢。」

「你也不想二弟读不了书吧？」

我刚还热血沸腾的血，因王大郎的一席话，慢慢冷却。

他说得直白，直白到我无法反驳。

王婆子买下我，我本就是王家的家奴。

少爷想娶我，那是天大的好事。

「行。」

我同意嫁给王家大郎。

王婆子和王三郎回来时，王大郎拉着我的手去找他们。

「娘，我娶瑜珠。」

王婆子手里紧握的钱袋子掉地，叮叮当当的铜钱落得到处都是。

她往后走几步，拿起扫帚就往王大郎身上招呼。

「我让你去找媳妇娶，没让你祸祸瑜珠。

「我早就把瑜珠当女儿养，你本事大了，知道挟恩图报？」

王三郎则悄悄地掰开王大郎握着我的手。

王婆子打王大郎时，王三郎就在一旁起哄：

「肯定是大哥挟恩图报，瑜珠姐就不是个主动的。」

一阵鸡飞狗跳下，王婆子打累了，她喘着粗气问我：

「瑜珠，你真心想嫁给大郎？」

我笑着点头。

王大郎说得对。

我舍不得王婆子这么些年早起贪黑赚的银钱全都给人做聘礼。

王家用钱的地多着呢。

王大郎出征需要带银钱傍身。

王二郎学问好，科考得花不少银钱。

不能因为家中无所出，断送他的科举路。

王三郎喜好做吃食，铺面得用银钱。

王婆子叹口气：

「你用不着把自己一生都赔进去。」

我赶紧反驳：

「婶子，我是愿意的。」

王婆子不再说什么。

儿子香火与她花银钱买下的姑娘，孰轻孰重，王婆子分得清。

请了三五邻居吃顿饭，我和王大郎就算成了婚。

洞房花烛夜，王大郎用他粗糙的大手轻抚我的脸颊，温柔极了。

「娘子，劳烦你今后替我守孝。」

说完，他动作粗鲁，我痛得差点晕厥。

他嘴里说着把我当妹妹，但没因我是他妹妹放过我。

王大郎耕耘到半夜才消停。

我累极了，鸡鸣时都没清醒。

醒来时，天已大亮，王大郎不知所终。

待我梳洗好打开屋门才听王三郎说，王大郎今日一早就收拾行李整装出发了。

一个月后，我呕吐不止。

王婆子又叹口气，带着我去寻大夫把脉。

我有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