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下午五点,我准时来到画室楼下,照例站在那颗歪脖树边,等我哥下课。
这是我们约定好的。
因为我哥下课后,会习惯性探出窗户望。
站在这个位置,他就能第一眼望到我。
五点一十分,一张令我心驰神往的脸出现在画室的窗户上。
我哥漂亮到不可思议。
圆而有神的眼睛,眼角微微下垂,自下而上看着我时,显露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纯真。
鼻尖小巧挺翘,嘴唇红润且形状姣好......
事实上,好几个夜里,我曾悄悄尝过这张唇的味道。
柔软、湿润,掺杂着主人的鼻息。
我不自觉把他的脸描摹了一遍。
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。
白皙的面颊晕满潮红,细软的发丝被汗水濡湿,纤细的臂膀推搡着我,嘴里只能吟出不着调音节……
初冬的雨带着寒气,砸到我脸上,把我从臆想中砸回现实。
我回过神,看见我哥正隔着玻璃对我招手,见我望过来,他笑得很开心,眼睛弯成月牙状,嘴唇微微张开又嘟起。
他说:「阿玔。」
我哥是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这样亲昵叫我的人。
我不急不缓撑开伞,笑着朝他比口型:「快下来。」
通常,他脸上会洋溢着笑,雀跃地向我跑来。
而我会轻轻牵起他的手,听他语序不顺地说着画室的琐事。
今天本该是个平凡如此的日子。
如果我哥的身边没有另一个人,他的手也没被那人牵着的话。
「我认识的。」
我哥似乎比往常更开心,甚至还有些骄傲,「新朋友!」
「我的朋友,交到的!」
他又强调了遍,因为过于兴奋而话语不通畅。
他用那双亮晶晶的黑眸望着我,似乎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夸奖的话。
男生手握紧了些,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,露出可以称之为宠溺的笑。
真是恶心。
他朝我点点头,「你好,我是姜岫的朋友,叫林星。」
雨下大了,密密麻麻砸下来,仿佛穿透伞面,一点点将我心底原本的愉悦淋熄。
我没有说话,目光牢牢盯在他与我哥交握的手上。
耳边响起我哥的声音。
「阿玔,他没有伞,我们送他回家,好不好?」
我哥看着我,目露乞求。
末了,他又转头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,对林星道:「别担心,我不会让你淋湿的。」
对方笑着说「好」。
我突兀打断,「哥。」
命令道:「过来,该回家了。」
「阿玔,」我哥却拧起眉毛,看看林星,「可是……」
他的犹豫让我心情差到极点,我哥向来听我的话,我说什么他就屁颠颠地去做,鲜少有违背的时候。
在我的认知里,他是属于我的东西,而我的东西,应当在我的掌控之内。
我再也没有耐心,声音徒然冷了下来,定定地看着他。
「姜岫。」
「过来,该回家了。」
我很少这样生疏地叫他的全名,他知道,我生气了。
我哥呆滞了几秒,肩膀微微缩起,原本红润的下唇被他咬得泛白。
他把衣摆的一小块衣料碾搓得皱巴,飞快朝林星说了声「对不起」,还不忘把自己的伞给林星,这才走到我伞下。
瞟了我一眼,又垂下头。
我哥因为智力障碍,幼时曾在同龄人那儿受过不少欺负。
孩子往往拥有比成年人更纯粹的恶意,他们以「交朋友」为条件,蒙骗我哥喝胶水。
直到我哥被送往医院洗胃时,他还在小声地问:「他们愿意和我做朋友了吗?」
继母至此彻底放弃希望我哥能融入正常孩子的想法。
因为他是个傻子,他记不住人的坏,并且永远单纯且充满善意地妄图帮助别人。
可我的哥哥,你不知道,也不懂。
你所谓的新朋友,他看向你时,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炙热。
哥,你不会明白的,因为你从来没发现过,我看向你的目光也是如此。